站在校医室外的走廊上,安逸寺流萤关切地问道:“现在好些了么?”
浅见里杉点了头,低声说道:“嗯。”却见她的脸颊上依旧有着未干的泪渍。
就在刚刚,在浅见里杉引发的某种“异变”消失之后,她的情绪看起来仍旧非常不对劲。于是安逸寺流萤在当场向老师请假之后,就拉着浅见里杉跑出了课室。不过现在看来,女孩的状况倒是好转了许多,至少她的神情看起来已经相当平静了。
“哼,要是让我知道那么无聊的家伙是谁,决不轻饶!”从女孩的口中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后,安逸寺流萤却也表现得相当愤慨,神情一时变得冷峻起来。
稍微犹豫了一阵,浅见里杉轻声说道:“谢谢你。”
“确定不需要进去休息一下?”
“不用了,回去吧。”
就在这个时候,似乎是她们两人的动静让校医室里的人发觉了,只见穿着白衣大褂的悠羽千歌推门走了出来,看着两人:“里杉?”
浅见里杉转向对方,有些生怯地回应道:“千歌姐姐。”
“不进来坐坐吗?”悠羽千歌微笑道。
视线打量了一会儿眼前的似乎互相之非常熟悉的两人,安逸寺流萤建议道:“你还是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。我先回去上课了。”
却见悠羽千歌对浅见里杉眨了眨眼,说道:“正好想和你聊聊呢。”
于是,待安逸寺流萤离开,悠羽千歌好奇地打量着对方的背影,好奇道:“这孩子的姓氏是安逸寺?神奈川那边的安逸寺家?”
浅见里杉点头道:“嗯。”
进了房间,让女孩坐下,悠羽千歌不紧不慢地去接了一杯水,放在她面前,说道:“有段时间没见到你,看起来气色有些糟糕呢。”
“嗯。”双手捧着暖暖的杯子,浅见里杉低声说道,“刚刚发生了一些事。”
悠羽千歌坐在了女孩的对面,伸了一个懒腰,笑道:“看起来相当让人生气的样子呢,刚刚可连我都吓了一大跳。”
浅见里杉的脸不由有些红了起来,只见她摇了摇头道:“抱歉……我一不小心就……”
“能让脾气这么好的里杉酱都这么生气,可不能说是小事情。”悠羽千歌的身子往前凑了凑,正色道,“能和我讲讲吗?说不定帮得上什么忙呢。”
“千歌姐姐。”
“嗯?”
“我想确认一下。”浅见里杉平静地望着对方,问出了心中的疑问,“以前你讲过的,因为我是特别的存在,身上存在着像是某种力场一样的‘势’,所以能轻易地将他人的情感汇聚到身上来,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的情感……这个事实,是不是十分重要?”
愣了一愣,悠羽千歌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,问道:“关于这件事情,你觉得呢?”
“其实……上次那样的,像是赤冢同学那样的事情,很有可能,还会继续发生的,对么?”
悠羽千歌叹了一口气,说道:“是的。”
得到了证实之后,女孩一时陷入了沉默,仿佛在思索着什么。
“里杉?”
女孩小声道:“稍微有些不舒服呢……”
“可是,相对应的,特别的你也很容易被人所喜爱呢……”
似乎想到了些什么,女孩迟疑着开口了:“姐姐……只是因为……我是特别的?”
“嗯。”望着女孩纯澈的瞳孔,悠羽千歌有所触动,轻声回答,“因为你是特别的……你不需要为此感到负担,对于喜欢你的人来说,这就是理所应当的事实……”
红着脸默然一阵,接着抿了一小口热水,浅见里杉稍稍抬起视线,问道:“这次的事情,能让我试试自己去解决么?”
悠羽千歌笑道:“上次的事情,也几乎是里杉酱一个人解决的呢。”
“这次保证不会出什么问题的。”想到上次事件的发展,浅见里杉的神情一时变得有些慌乱,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,再度平静下来,认真地承诺道,“虽然确实是有点生气……不过我肯定不会让事情演变到上次那种地步的。”
“里杉酱现在的样子,看起来挺可靠嘛。”悠羽千歌打趣道。
“姐姐能答应……这个请求么?”
“不过你的症状……还是稍微让人有些担忧啊。”
本来以为和草野彩织以及安逸寺流萤接触得多了,对其他同学的排斥症状也会逐渐好转,然而几乎一整个学期下来,浅见里杉对同龄人的本能的排斥心理丝毫没有得到减轻,这也是她目前几乎和同班同学没有任何交流的原因了。倘若她想要独自调查是谁破坏了画册这件事的话,那么她身上的这种症状就是最大的障碍。
“我会想办法克服的!”只见女孩露出了坚定的眼神。
“既然你都这么说了,没办法,只能对你说加油了呢。”悠羽千歌微笑道。
乍地从楼道里走到天台,阳光还是微微有些刺眼,浅见里杉下意识地眯起眼睛,朦胧中只觉一个熟悉的倩影款款地走到自己面前,耳畔传来了对方那欣喜的声音:“里杉酱……嘻嘻,我可终于等到你了呢。”
消融的积雪折射出沁人的清凉,穿着一身保暖的校服西装长衫,轻捂着的黑发微微飘拂,花季的少女盈盈的视线中,那股温柔动人的味道是如此地熟悉。
看清了眼前的人,女孩不由有了几分失神,呢喃似的说道:“彩织……”
“我可觉得等了好久了呢。”只见草野彩织嘟起了嘴,抱怨道,“你太慢啦。”
回过神来,女孩连忙慌乱道:“啊……学姐,真是抱歉……”说完,她闭上眼睛,双手合十,正经地朝草野彩织鞠了一个躬。
“欸?你又来了,才说过不许叫我学姐的……真是的!”
“唔。”抬起视线看着对方,浅见里杉红着脸道,“下次记住啦。”
沉默了半晌,忽听草野彩织说道:“你太狡猾了。”
女孩一时没反应过来,投去疑惑的眼神。
草野彩织气恼地说道:“感觉好久不见,里杉酱还是这么可爱,刚刚我都差点忍不住,想来一个重逢的拥抱了……唔,谁让你那副呆呆的样子这么有吸引呢……”
“是彩织的话……”浅见里杉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,“……我可以忍一下……”
“那我就抱啦……真的可以吗?”
“嗯。”女孩闭上了眼睛,脸蛋也红通通的,作出任人采撷的样子来。
“可是我很怕啦……害怕里杉酱又像上一次那样,忽然就推开我。”
“不会的。”闭着眼睛的女孩发出了小声而坚决的声音,她顿了顿,接着流露心意道,“因为……我很期待呢……”
“唔。”看不到草野彩织此时的样子,不过她想必因为女孩的话语而脸红起来了,只听她放低了声音,说道,“里杉酱,你呀,为什么每次都能把气氛弄得这么莫名其妙呢……”
“因为是学姐你呢。”仿佛闭着眼睛,说出来的话就少了某些束缚似的,只听浅见里杉认真地说道,“因为学姐你总是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呢,不会有任何疑虑和顾忌,那些轻松愉快的话,总是轻而易举地说出口了……我想这才是学姐你受欢迎的原因呢……想要成为和你一样受欢迎的人,想要能够和你并肩站在一起……”
说话间,浅见里杉只觉一股熟悉的清香贴近过来,双手轻轻地搂住了自己。恍惚之中,她感受着熟悉却又异样的,说不清是排斥还是甜蜜的晕眩感,只听草野彩织幽幽地在她耳边说道:“又叫我学姐……我可是要生气了哦……”说完,片刻温存,草野彩织便在女孩的身体出现排斥之前,恰到好处地抽身而退。而浅见里杉,则怔怔地站在原地,回味着方才那浅浅的拥抱。
睁开眼睛,只见暖暖的阳光轻轻照拂着草野彩织那靓丽的秀发,而她的脸颊亦是红得可爱。只见她露出了微微气恼的样子:“……不过看在你刚刚夸了我的份上,姑且就原谅你一次吧。”
只听浅见里杉小声解释道:“只要一想到是憧憬和喜欢的人……‘学姐’这次词,就不小心说出口了呢……”
“喜欢里杉酱的人肯定也有不少吧?”
“可是,在我的世界周围,这么多人里面……我只能接受你呢……”
微微失神之后,草野彩织气呼呼地说道:“里杉!喂,你够啦……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说很肉麻的话啊……”
对方这么一说,浅见里杉才反应过来,自己方才所说的话,在某种程度上而言,确实都是一些十分“失礼”的言论。她低下头,有些不敢去看草野彩织的神情:“说了些奇怪的话……抱歉……”
“你啊……”草野彩织在心里暗叹一口气,无奈地说道:“真是败给你了呢……”
“嗯?”浅见里杉小心翼翼地抬起了眼睛。
“里杉酱可真厉害,才刚刚见面,你就让我后悔了呢……”只见草野彩织作出了气恼的神情。
“反悔是指……什么?”
“明明人家都已经答应枫君了呢……”只见草野彩织略一迟疑,故作轻松地解释道,“本来今天也是这样想的——‘里杉酱这么久不见,还是这么可爱呢’,‘你送我的故事画册好漂亮,真的很喜欢呢’,差不多就在这样轻松的氛围里告诉你,‘我答应和佐仓同学交往了哦’。就算是里杉酱肯定会不开心,就用‘说不定也不会交往太久的呢’还有‘我带了两人份的便当哦,一起吃吧’,类似这样的说辞,一定能糊弄过去的吧。”
浅见里杉只觉脑子开始晕眩起来,她好不容易抓住了重点,勉强开口问道:“那,学姐……彩织……现在的想法是?”
顿了顿,草野彩织气鼓鼓地瞪向了女孩:“……都怪你啦……明明在假期的时候给你打了好几个通讯电话,结果都说你不在家在拜访亲戚呢,所以这样我才有点小小的生气啦……正巧那段时间枫君……佐仓同学,他给我送了礼物,那时我真的很开心啦。所以……看着他那么认真的份上,一不小心就答应了……”
看见浅见里杉的脸色一时变得非常糟糕,草野彩织也觉得愧疚和难受起来,她连忙说道:“我知道你会在意的……可是,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……所以才说,我现在有些后悔了呢……可是,人家还没有和男生交往过嘛,真的很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啊……再说明明都答应别人了,马上再反悔是不是会很糟糕啊……里杉酱,现在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呢……”
说着自相矛盾的话,草野彩织露出了非常困扰的神情,眼睛里也泛起了盈盈的泪光。
彼此对视良久,终于,还是浅见里杉艰难地开口了:“没关系。”
草野彩织小声问道:“什么?”
“刚刚,你不也说过了吗……‘说不定也不会交往太久的’,对吧?”浅见里杉勉强笑道,“所以我才说没关系,不用顾及我的感受去反悔什么的。反正,说不定很快就会结束了呢……”
略微回过神来,草野彩织眼睛闪着泪光,幽幽埋怨道:“里杉酱还真是坏心眼呢。”
“抱歉,这样的想法的确是很自私……”浅见里杉轻声说道。
草野彩织轻轻笑了起来:“要是我被他给抢了过去,以后再也不理你了,你不怕吗?”
“我可是勇者呢,肯定会把公主给抢回来的!”女孩悄悄握起了拳头。
草野彩织扑哧一笑,说道:“里杉酱……你又在说肉麻的话了呢……”
浅见里杉垂下了视线:“唔,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的话……”
“不会啦。”草野彩织打断了女孩,困扰地微笑道,“真是奇怪呢,明明是很肉麻的话……听着听着居然有些习惯了……”
“谢谢……”
“里杉酱,这种一脸认真的样子,真让人没法生气啊……”
“啊,抱歉……”
“唔,你太狡猾了……”
“……彩织?”
“怎么啦?”
“吃饭啦。”
“啊,你不说还差点忘记了呢,都快过饭点了……坐这边吧……让你尝尝这份双人份便当,那个手卷是我亲手做的哦……”
“唔,彩织……”
“不好吃么?”
“距离……太近了……”
“哼哼,虽然我不想戳破这件事的,可是……忍不住啦……”
“啊?”
“一方面你不希望我和男生交往,另一方面我又不能轻易靠近你……真是,令人莫名其妙地就会生气的家伙呢……”
“学……彩织……非常抱歉……”
“好啦,开玩笑啦……”
“嗯。”
“咦,说好的礼物呢?”
“假期有些忙,还没完成……抱歉,总之我会尽快完成的!”
“这样啊,那我就继续期待一下吧。”
“我会努力的!”
“里杉酱……”
“嗯?”
“说起来,看到永远都是这么认真的你……我也有必须要说的呢……”
“什么?”
“对不起,还有……谢谢你。”
说完这句话,初入豆蔻年华,对感情的事情开始敏感的草野彩织,独自抬起头来,眼睛略微湿润,望着远处蔚蓝与浅绿交织的初春的景观,有些困惑地思考起来。
——这种,女孩子之间的……会有可能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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